罗卫东：杭州城市高质量发展的文化内核

杭州是一座历史文化名城，有着两千多年的建城史。京杭大运河开掘和通航以后，作为这条古代中国南北大动脉的南端终点，杭州的要素聚集功能不断得到强化和提升。尤其是南宋王朝在此设立都城后，杭州一跃而成为中国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成为马可波罗笔下世界最繁华的城市。

近代以来，杭州城市几经嬗变，几度沉浮。改革开放以来，尤其是最近的20多年时间里，杭州经济社会发展开启了跨越发展、加速发展的新阶段。各项经济社会发展指标在同类城市中位居前茅，并且连续十六年位列中国最具幸福感城市榜单。

杭州之所以有如此亮眼的表现，一个重要的原因在于杭州历届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视系统认识和深入挖掘自身的历史文化资源，正确把握自身的特色，传承创新，形成了既有引领高度、又有实践基础的城市人文精神和新发展理念。以此为基础，精准定位自身的发展坐标，系统构建了经济社会发展的发展规划、体制机制和政策体系，持之以恒、稳实推进，打造基于城市特色的核心竞争力。

城市是承载人类文明的容器，也是文化聚集、传承和创新的平台，“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每一座城市都有自己的历史，都有自身的文化内涵。文化是一座城市的基因，甚至可以说是城市的灵魂，它体现在城市的方方面面，决定了城市的气质和表现。不了解文化，就不可能理解城市，也就不能准确认识和把握其特点，从而构建基于特色的城市核心竞争力。在这个方面，最近几十年来，杭州城市建设和发展提供了可资借鉴的样板。

早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杭州市即组织专家专题研究杭州城市发展特色，形成了数十万字的决策咨询报告。这份报告从历史文化、山水资源、地缘地理、风土人情、经济结构、社会建设等多个方面，系统梳理了杭州的特色，查找自己的发展优势与短板。在此基础上，开始凝练这座城市的人文精神和新一轮发展的基本理念。

2002年，杭州市委市政府正式认定“精致 和谐 大气 开放”是最能表征杭州这座城市精神面貌和文化气质的八个字，它不仅是对杭州历史文化特点的提炼和概括，也是对杭州未来发展应该追求的文化气质的期许和引领。这八个字的城市人文精神一经发布，就得到了社会各界高度的认同，并逐渐成为了党委政府决策和广大市民日常言行的精神遵循。

“精致”，意味着杭州人对待事业对待生活皆追求品质的基本态度，杭州自古以来不仅人文景观精致、物产精致，而且生产方式精益，生活方式精致。根据这一本土历史文化特色，杭州早在2005年就提出打造“生活品质之城”这一响亮城市发展品牌。随后进一步提出建设东方生活品质之城这一引领性的目标，受到最大多数市民的认同，形成深入人心的影响力。杭州的精致，特别是较高品质的日常生活，发挥了某种吸引人才的磁极效应，是形成人才高地的核心竞争力之一。20年来，杭州大力发展数字经济、智慧经济和创意经济，推动总部经济和楼宇经济等新的业态，需要大批高素质的新阶层人士，最近五年来，杭州已经成为整个长三角甚至在全国名列前茅的人才净流入数最多的城市。诚然，更好的人才政策、更好的营商环境等是基本的原因，但精致生活品质、渗透着人文精神的城市基质对人才的吸引力，也功不可没。

“和谐”，既是指人与人的和谐，也指人与自然的和谐。从人与人和谐的角度看，杭州具有多元文化兼容并蓄和谐相处的悠久传统。从文化上看，杭州是东南佛国，也是道教圣地，历史上世界主要宗教在这里和平相处从未发生过冲突；从经济方面看，各种所有制形式在这里共同生长，相互促进，形成了有益的竞合关系；从社会方面看，杭州的社会组织健康生长，成为促进各种利益主体和谐互动共生共荣的有机质，有效地避免了社会意义上的土地板结和严重的阶层分化带来的对立冲突。2004年，杭州市确立“和谐创业”的城市发展模式，实施“民主促民生”战略，促进了社会和谐。从人与自然和谐的角度看，杭州是国内人文山水最具生态性的城市，西湖和运河两大世界文化遗产、西溪湿地国家公园吸引着无数的市民和游客流连忘返，正在规划的三江两岸将会向世界呈现出新的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新面貌。总之，杭州这座城市是自然风貌与人文景观和谐相融的典范，这为实现文旅相互赋能实现深度融合和促进城市有机更新提供了十分有利的条件。

“大气”，精致的杭州，并不意味着格局的狭小和气度的缺失。杭州不仅有雅致的西湖，还有通达的大运河和宽阔的钱塘江；在这片土地上，埋葬着“西湖三杰”岳飞、于谦、张苍水的忠骨，安护着“鉴湖女侠”秋瑾的英灵；他们情系家国，心昭日月，壮怀激烈，气贯长虹。这里，不仅有袁枚随笔的性灵婉约，更有章太炎国学的纵横捭阖……，杭州内在地具有大气豪气志气的文化基因。历史上，实证中华五千年文明的良渚古城是迄今为止我国考古发现的当时中国最大城廓，而据推算，在十二三世纪，杭州（临安）人口已达150－160万，城市规模居世界首位，是当时最为繁华的世界大都会。从上世纪末开始，杭州谋划推进城市跨钱塘江和沿江发展，推动城市建设从西湖时代走向钱塘江时代，近20多年来，杭州无论是空间的扩张还是城市能级的提升都是有史以来速度最快的。杭州萧山国际机场三期工程投运后，机场终端年旅客吞吐能力将跃升至9000万人次，货邮吞吐能力将达360万吨，成为浙江省“四型机场”建设标杆和华东地区第二大航空枢纽，进一步奠定杭州萧山国际机场作为长三角世界级机场群核心机场之一的地位。不久前投入使用的高铁西客站已经成为新的杭州交通枢纽和城市门户，它正在成为杭州城市向浙西皖南赣北等腹地辐射的桥头堡。杭州发展的空间依托、总量规模和正向极化能力迅猛提升，杭州都市圈正在形成具有较强跨行政区域辐射带动力的强大增长极，城市能级可望进一步提升。

“开放”，杭州的开放文化源远流长。隋代大运河的开凿和贯通，杭州成为我国南北大动脉的南部端点。北宋时期，杭州已成为重要的对外贸易港口之一，从这里集散的丝绸、茶叶、瓷器都是当时中国的主要出口产品。南宋建都杭州，这里成为各种人口聚集的高地，长达138年的皇城地位，深入底层的功利主义儒学观念以及阳明心学也塑造了杭州人的实事求是、革故鼎新的文化。通商口岸的开设，近代工商业的兴起，新式教育的开办，西方文化的传播，市场社会的成长……，这一切都逐渐培育了杭州人平等互利、包容共享等的现代社会文化。杭州从西湖还湖于民到西湖边公园景区免费开放；各个经济领域向民间投资开放，使杭州成为民营经济大市和强市，民企集团总部云集；“人才新政27条”等广纳天下英才的政策吸引了大量的外来高素质人口；参与市民生活的体验式旅游对外国旅游者产生了很大的吸引力。随着G20的成功举办和亚运会的即将举行，杭州城市的国家知名度影响力节节提升，在国际权威排行榜中的地位也迅速提高。

“精致、和谐、大气、开放”，是杭州文化的四个关键词，彼此有机连接、相辅相成。杭州的精致是大气中的精致，和谐是开放中的和谐。这八个字，既精准地概括了杭州源远流长的历史文化底蕴，也表达了杭州文化的独特韵味。

杭州的案例昭示，一个城市的当下面貌都是历史演化的产物，城市的创新发展都离不开对其历史文化特色的传承创新。一个城市，只有努力将其具有唯一性、差异性、独特性的文化体现到城市的景观、产业、企业、产品以及城市经营的方方面面，才能形成不可转移不可剥夺、具有显著辨识度的核心竞争力。

迄今为止的数十年里，杭州经济社会发展的显著特色和成功经验就在于，扎根于自身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面向新阶段新时代新格局的内在要求，以精致和谐大气开放的城市人文精神为统领，立足融贯生活、引导生活、创新生活的基点，构筑生活与创业有机结合、政府与民间双轮驱动、龙头企业与产业集群优势互补、实体经济与数字经济双向赋能、外部开放与内生创新合力拉动的具有持续内生动力的经济社会发展系统，形成了具有鲜明特色和辨识度的城市高质量发展模式。

杭州，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的体系，有着耐人寻味的文化内核。

作者：罗卫东，民盟省委会副主委、浙大城市学院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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