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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

文章来源:钱江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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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4-07-31 14:39: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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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篆草行隶,湖笔饱蘸徽墨在宣纸上写下“江南”,充盈的激情就不可遏制地从纸上渲染到心头。

江南是春天的符号。

一切触角都活泼灵动起来:植物的、动物的。燕子低飞、柳丝飘逸、春水渐蓝,粉黛的马头墙,一朵两朵弹幕般绽放的艳红的桃花。水田里,秧苗茁壮,坡地上成片的油菜花肆意灿烂——乡间在整齐地安排着一年农事。

一切色彩都慷慨铺陈起来:地面的、水里的。粉的杏花、瓷白的辛夷、梨花顶着耀眼的霜花翻山越岭。茶发新芽,笋等待一场拔节的春雨,平静的水面,调色盘般地用倒影布置这缤纷的背景——大自然用生物钟调控着四季轮回。

我喜欢这个季节里的水——春水。

春来江水绿如蓝。

只有到了江南,春水才开始变得透明,变得深情如许。等待了一个季节的春水,苏醒后,舒展筋骨,继续前进,两边各种植物纷纷探头探脑,不经意摇落的花粉将春水染蓝。

记得那一年,在壶口,看桃花汛。远远的,就听到从地下汹涌而来的硕大的交响。走近,泥土般成熟的河水带着冰凌,四处撞击,惊天动地。这是塞北的春水。面对如此壮阔的水,你只有震撼,你只能感受到力量和生命的壮美。相比之下,江南的春水温婉、细腻,在抚平激荡起伏的山川后,流进水乡小镇,融进诗情画意,让人简直想躺进去。

入画的春水,在明末清初创造出石涛这样的大家。石涛生活的年代距今已有三四百年了,他既是绘画实践的探索者、革新者,又是艺术理论家。当代大画家吴冠中甚至认为“石涛是现代美术的起点”。就是这样一位大家,在其经典理论著作《画语录》中这样总结:“吾写此纸时,心入春江水。江水随我开,江水随我起。”春水流到石涛心里,人与景完美合一,最终在笔端呈现对自然的深情款款。

温柔的春水,内心是刚强的,执着、含蓄而坚定——一江春水向东流。

这是对海的无比坚贞。无论哪里的春水,无论经过多少缠绵悱恻的故事,最终都奔向大海。就像著名的钱塘江春潮,汇集了江南春水的力量,掀起滔天巨浪,这是春水在汇入大海前一刻的欢呼。如果有足够的耐心,在地图上随便寻一条江南的江河湖溪,顺着若隐若现的蓝色蜿蜒,一定会在落脚处找到那条汇入大海的宽流。

江南的基因是浪漫的。

浪漫,到了江南,笔墨开始肆意,形式开始多姿多彩。

翩翩化蝶的梁祝、西湖断桥的偶遇,杨柳岸的晓风残月、赤阑桥边的吟唱……是属于才子佳人的浪漫,而追问人生、探求真理才是江南真正的浪漫。

王勃的《滕王阁记》、欧阳修的《醉翁亭记》、王安石《游褒禅山记》、范仲淹的《岳阳楼记》……历代文人墨客更是在江南留下浪漫的积极潇洒的人生态度。

浪漫多情的江南,风骨却是刚劲。

一座座江南名城,繁华背后是江南儿女刚劲的风骨支撑。

绍兴,越地都城,久远的历史暂且不提,仅仅100多年来,有那么多沉甸甸的载入历史的人物。举三个就足够了:秋瑾、鲁迅、蔡元培。谁能想到,外表文弱的鉴湖女侠秋瑾将生命抛在一边,为民族救亡殉道;鲁迅,瘦小的身躯振臂一呼,唤醒沉睡的国人;蔡元培,在大风雪中从万里外归来,新北大从此耳目一新。

扬州,江南温柔地,谁能想到这里曾发生过“扬州十日”的惨烈战争。1645年5月,史可法固守扬州,虽然最后以失败告终,但这是江南顽强抵抗清军的第一座城,也是清兵入关以来首次遇到的军民一体的坚强抵抗。人们依然对史可法虽“以卵击石”却誓死不投降的气节击节赞叹,并根据史可法的遗言,将史可法的衣冠葬在梅花岭上。

1937年冬天的上海,当数万日寇的铁蹄踏进中国繁华的这片江南土地时,八百壮士坚守的四行仓库同样成为江南风骨最具体的象征。

关于江南的文字,卷册浩繁,如果选择带一本书去江南,会是哪本书?我想那一定是《红楼梦》。在这里,你一定会处处感受到江南的印记:从宏大精致的建筑园林到吃茶穿衣的生活习俗,都是属于江南的印记。金陵(南京)、姑苏(苏州)、维扬(扬州)是作者故事里常见的标签。这里的江南富足,这里的江南慈悲,这里的江南有着人性几乎所有的优劣,这里的江南美到极致也真实到骨子里。

如果用一首诗来总结江南,我愿意它是《雨巷》。撑着油纸伞的姑娘,在烟雨蒙蒙的江南街巷,在初春,在一切萌发的季节,心灵中最柔软的地方是否被雨丝轻轻触碰?

那是丁香一样芬芳的江南啊。

能不忆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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