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四景山水图》，有被“击中”的感觉——访中国美术学院艺术人文学院院长傅无为

编者按：3月18日开幕的“宋韵今辉”艺术特展正掀起一阵文化热潮。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对不同人来说，眼前的特展，也有着截然不同的吸引点和魅力。

在艺术家眼中，它是一幅作品的运笔构图；在历史学家眼中，它是不同年代的西湖美景；在社会学家眼中，它是跨越朝代的人生百态……

本报今起推出《我看“宋韵今辉”》栏目，我们将邀请不同领域的专家学者一起看展，带领读者领略“宋韵今辉”之美。

德国人傅无为入职中国美院的第一周，出现频率最高的地方除了教室，恐怕就是位于中国美院杭州南山路校区的美术馆了。

“我已经是第4次来看这个展了。”他谦虚地说，自己不是一位宋代绘画或者中国绘画艺术的专家。这个展览令他关注的点，很多都在作品之外。

他在看什么？

“从一个西方人的角度，我更多是带着一种欣赏的眼光，将作品和我们西方传统艺术作一个比较。”傅无为说，比如同样是描绘自己周围的环境，东西方艺术家有不一样的角度。今天，我们去看19世纪德国浪漫主义风景画家弗里德里希的作品，你可以看到，德国人是怎样用一种科学的方式，去描绘大量的细节。而中国人很多时候会更写意。

其实，外国人看中国绘画，也是“有人看八卦，有人看文化”。过去，傅无为曾在国外的许多博物馆和机构中看过东方的艺术作品，也细心观察观众的反应。他发现，西方人看中国绘画等传统艺术作品，会着重看他们熟悉的中国元素。比如，没有中国文化基础的老外，更多的是以一种猎奇的心理，从中国画里看服饰、看发饰，因为那是生活中常见的事物，也是他们能容易理解和接收的信息。

此次展览中，看到南宋画家、浙江人刘松年的《四景山水图》，让傅无为有了一种被“击中”的感觉。很早的时候，傅无为就读过《兰亭序》，听过“曲水流觞”的故事。坐在弯弯曲曲的小河边饮酒对诗，很有趣。在《四景山水图》秋季的画面上，仆童取水烹茶，主人幽坐书房。文人这种悠然自得的感觉，一下子变成了鲜活的画面，让他有了一种具象的认识。

因此傅无为认为，有相关知识背景的人，能将文本和图像对应起来，并以此认识到更多的文化内涵——比如，这是一种文人的活动。不然你可能看到一幅图片，却完全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宋韵今辉”艺术特展空间不大，内涵却很深。傅无为很欣赏这次的布展，也反复评价——interesting（有趣）。

他说：“你看，展览里面不仅有宋代名作，更重要的是还有一些其他内容，涉及20世纪的一些中国水墨和油画作品。比如，我过去听说过赫赫有名的画家潘天寿，但并不十分了解他的艺术作品。这次画展，把他的作品放到这样的一个语境之下，能令人更为综合地体会他的艺术气息。”他认为，通过这种联系，我们可以看到整个中国美术史的进程，以及体会到中国美术学院在中国美术史进程中扮演的角色和起到的作用。

在这样“古今对话”的巧妙设计中，他看到了一种平衡——“我们讲的古典跟现代之间的一种平衡，我觉得做得非常的出彩。”他说，这或许就是他理解的“宋韵今辉”的意义，一个好的展览的意义。

一个好的展览，究竟能给观众带来什么？

傅无为认为，好的展览得有两个前提，第一，展览本身应该有专家级水平；第二，观众不只是专家，而是面向所有的人。我们不能指望人人都来，但是我们可以从博物馆人的角度去思考，怎样能吸引更多人来。这是大众美育非常重要的一个部分，所以展览也需要一些教育活动和宣传活动。如果要给博物馆人提个建议，他想说：“永远不要想着以降低展览的专业水平，来吸引更多的观众。”

看不懂，可以请专家学者来讲解。像这次展览里面的这些作品，如果公众能够觉得这些是漂亮的画，这些是珍贵的画，能够来到这里，就够了。他们不需要懂，先从美开始，从感性的认识开始。放在杭州这样一个城市来说，让市民尽可能地对它感兴趣，感受它的好。

这个展览最令他感到“amazing（惊叹）”的点，还是人多。

“人非常多，我觉得挺高兴的是，年轻人非常多。”傅无为认为，客观的原因可能平时确实很难得一次性能见到这么多珍宝级的画作，但是当年轻人愿意花几个小时去排队，去看这些作品，这本身就是一件好事，“在这些观众中，我能感觉到传统还活着。”

专家名片

傅无为，曾在波鸿和汉堡学习艺术史、哲学和德语，1991年获得博士学位。

1997年至2002年，担任巴黎德国艺术史论坛（DFK Paris）副主席。

2002年至2004年，任柏林自由大学副教授。

自2004年以来，一直担任汉堡大学艺术史教授、瓦尔堡中心主任。此外，他还合作出版了卡尔·爱因斯坦和阿比·瓦尔堡的文集，并撰写了多部关于18世纪至今的艺术史出版物。

2023年3月，受聘于中国美术学院，任艺术人文学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