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青桔子，酸酸的青桔子

十月某日，我去集团学校总部办事。无意间发现，位于教学楼一楼东头的财务室外墙拐角处，有一棵挂满青桔子的桔树。这棵一人头高的桔树，在草木蓊郁的校园里，平时一点也不惹人注意，就像一个迷藏躲得很好的孩子，若不是结了藏不住的桔子，即便我每天从那里走过，估计都不会与它相遇。那日下午的某个时刻，我的目光聚焦在那些小而结实的青桔上，而被尚未成熟的一只只青桔激活的味蕾，开始了它在秋天里的思想。 

伴随着物质生活条件的逐步提高，从口味的角度看，国人正在进入一个嗜甜的时代。就拿桔子来说，在经济较为发达的江浙地区，能让人记住的不过就是几个甜度高的品种，比如砂糖桔、黄岩蜜桔、涌泉蜜桔等。曾几何时，人们判断一只桔子的好坏，首先要看甜不甜。

撇开桔子品种不谈，桔子甜不甜，要看它是否成熟。而判断一只桔子是否成熟，方法也很简单，只要看看它的颜色。颜色青，未熟、酸；颜色黄，熟、甜。

吃惯了熟的甜的桔子的人，大多是健忘的，很少有人想起，未成熟的青桔子的味道。青桔子真酸呀，但值得味蕾牢牢记住的恰是“酸”。因为果实的生命是一个从酸到甜的过程，酸，是漫漫长程的行走，而甜，是它最后抵达的圆满。“酸”，意味着跌跌撞撞的成长，于每颗果实而言，“酸”中滋味其实是非常丰富的。

酸是味蕾对果实的初始记忆，属于过往；甜是味蕾品咂果实的即刻的辉煌。当味蕾享用了果实的甜，是否在最浓郁的“甜”中，找到了最后一丝丝的酸，那是一枚甜美的果实，朝向生命的本原悄悄回溯的道路。

味蕾牢牢记住的“酸”，是太过熟悉的儿时味道。儿时的香泡酸，是一种津津有味的酸，儿时的杨梅酸，是一种必须浮倒牙齿的瘾。从小的日子是酸，后来的日子，一开始是甜，后来是不觉得甜的甜，或甜腻的甜。活在甜里的味蕾，需要时常从甜里出走，需要经常的酸回去一会会儿，不然，时间久了，它一定会失去感受的灵敏。

甜是一种容易让人沉溺的滋味；酸是一种使人警醒的力量。甜，容易腐败，容易虚假和谄媚，甜有油滑之嫌，不然为什么叫贼甜？而酸，却不如此。酸是坦坦荡荡的真诚，你看桔子的青皮已经亮明身份，未到时候，请勿采摘。酸是刻骨铭心的沦陷，就像简爱对罗卜斯特说的话：“如果上天赐予我美貌，我也会让你像我离不开你一样，让你离不开我。” 酸是永不停息的求索追寻，路漫漫其修远兮！

甜，往往千人一面；酸，才见真的性情。比如我在集团学校总部见到的那棵桔树上的小小青桔，它就喜欢挑逗那些朝向广阔人生的孩童少年，它就爱刺激那些纯真勇敢的味蕾。让世故和人模狗样的甜，都见鬼去吧！

其实，很甜很甜的桔子，在桔子家族中毕竟属于少数。大部分的桔子，还是记忆里那种酸酸甜甜的味道。像今晚我吃到的这只被富春江的水汽滋养成熟的新桐桔子，酸中带甜，甜中带酸，酸甜的汁浆鲜洁爽口。夜里的时光漫长而自由，书翻倦了，再剥一只新桐桔子，以感谢在秋夜里默默思想着的味蕾。

作者：许志华，杭州作家协会会员，杭州现代实验小学体育老师，学校体育教研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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